【啞歌/吉他老爹/鄒昌富】
如果故事一開始,就必需淺吟低迴地唱一首歌,唱一段久已塵封的「童年往事」,我想我也許該套用詩人余光中的「民歌手」吧!
給我一張鏗鏘的吉他/一肩風裡飄飄的長髮
給我一個回不去的家/一個遠遠的記憶叫從前
乘著歌聲的翅膀,飛回記憶中三十年前的花蓮!那個早已變成「走不回的江湖」,也是一個「回不去的家」。雖然它的確是「生我的土地,懷我的搖籃」有我的父、我的母、也有著青蛙、和草、和泥土……
一迴:哀歌
傳說中,那稱為我父親的男子是從烽火裡走出來,是浪子也是軍人,帶著一顆過客的心,隨政府撤退至台灣,原以為旋即便可以返鄉的,未料在花蓮一落腳就生了根,隨後又擁有一群「生不由衷」的孩子。
悲劇於焉開始,且是一幕接著一幕……
我不知道是 不是每個所謂錯謬的結合,都必定導致一個悲劇的收場?我真的不知道,因我不信宿命,我也不信事事都能源溯於因果且合乎邏輯。我只知道一件事,當時的我是既愛他又恨他—我的父親。愛他,是天性使然;雖然記憶中的他總是那樣嚴苛且易怒,令人畏懼三分。恨他,則因他生性嗜酒好賭,常悔而不改,至終造成家庭破碎!且妻離子散不久的他,也終於一場婚宴醉酒後的車禍中身亡。從此我失去一位永遠不再能愛、能恨的父親!而那一天,正就是民國五十五年的母親節,一個父母原本於仳離半載後意欲復合再婚的日子,未料竟成為我們作兒女的黑色夢魘與哀歌。身為長子的我,於次日親手盍上父親瞪視的雙眼,也親眼目睹他在焚屍爐中化為灰燼……那年,大姊才剛升初三,我初一,之下有個八歲的小弟。而母親終究還 是走了!帶著大弟和大妹。
就當時的我而言,母親的出走與改嫁是意味著背叛鄒家,亦是一個不能原諒並接受的事實!然而就她而言,一個十七歲就被外公逼嫁於父親的弱女子,如今想來,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與幸福呢?是錯誤?是悲哀?套上那個年代大人常說的話:「大人的事,小孩子不要管。」是的,管不著也不能管!然而所有因此而導致的苦果,卻似乎不得不讓每個無辜的孩子分嚐。
二迴:啞歌
在讀書、繪畫、看武俠小說,以及偶而翹家中,讀完初中,為了逃避現實環境與自己,我在聯考放榜後,投進了一個全然與我性格、喜好完全相反的學府-陸軍官校預備學生班(現在的中正國防預校),當時我的成績不差,但身體太弱(當時體重只有44公斤,且早有胃疾和十二指腸潰瘍)好在口試時表現不錯,也就那麼一 筆的帶過了。
從幼校到官校,七年的歲月,我走過一段漫長艱澀的心路。除了要適應外在文武兼備的軍事教育外,還得學習在我那方寸內,做各樣的自我調適與突破,很自然的,我開始涉獵許多文、哲、心理學之類的書籍,加上寫詩、彈吉他,生活似乎顯得充實且多采。在努力遺忘過去和策勵未來之間,我顧不得同學與長官投來的異樣眼光;長久以來,人際關係不佳,導致我更加的孤獨和寂寞。
然後,又接觸不少相命和卜卦與玄學類的東西,日子逐漸深陷而緊縮,只因為我開始對生命產生了極大的困惑與不解。生命的答案何處尋?文學裡的風花雪月,不能滿足我,哲學中的思辨推理,不能激勵我,甚至心理學也不能剖析我的內在問題,治癒創傷……
在自我防衛的心理下,雖曾有人向我傳基督的福音,但我也不屑的 拒絕了;驕傲卻又是脆弱的心靈,還不死心的想靠自己闖出一條活路來;不承認有神,卻又懼怕的深信有鬼,如聖經中所說的:「有一條路,人以為正,至終成為死亡之路。」又說:「立志行善由得我,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……我真是苦啊!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肉體呢?」
官校三年級那年,我嚐試學習從「內太空」的世界轉向「外太空」也瘋、也玩,似乎是豁達多了,暑假還冒險去爬了一次奇萊山,而且就差點喪命在山上。
依然是逞強好勝,依然不能諒解那位懷我、生我的母親……,那年她帶著妹妹南下考試,順道(其實猜得出是專程)來學校看我,但我除了客套的陪她走完一圈校園外,什麼也不願多說,甚至連叫一聲母親都不肯。及至她傷心地走了,我還以為自己爭贏了什麼,儘管自知是一種病態的報復心理,卻仍 舊不斷壓抑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!執意以形同陌路的冷峻姿態來折磨對方,令一個同樣是婚姻受害者卻又被先父冠上「拋夫棄子」的母親一生愧疚!
豈料也在那一年,那位視我如己出的義父因身罹絕症而綿惙床榻,面對一位瀕死歸主的老人,我整個心都碎了,除了頻頻從心中哭喊著「為什麼,為什麼?」之外,別無他是,人的愛和一切的錢財,竟不能救一個人脫離死亡?!
而他,卻異常平靜的伸出僅剩皮骨的右手,示意要我到他的床邊;透過一位基督徒弟兄的解說,才知道他要為我祝福禱告!是的,那是自我父親死後最悲痛的一個日子,然而也在一天,我承受了一個最美也最大的祝福:「孩子!願你有一天也能相信我所信的基督耶穌,祂將永遠賜福給你!」他是真的走了,而我也因此徹底的崩潰下來。
同時, 四年級的那一整年裡,一個淒美的愛情來了,又逝去,加上舊疾復發,我終於在畢業前夕,也就是我二十三歲生日的第二天,我悄然地走出了那原不屬於我的江湖,軍官的美夢破滅了,而我必須走進另一個我從不承認的家……
三迴:讚美歌
民國六十九年十月的一次民歌演唱會,地點在國父紀念館。我緊張地抱著吉他,準備在前面的歌手唱完之後登台演唱。我知道我要唱的是什麼,也知道台下坐的有我的家人和母親,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-當我在台大醫院完成我的二度切除手術之後(十二指腸和三分之二的胃),我竟然因信主而完全接納了母親,更接納了我自己,因而當天對我而言,不僅是一個「告別民歌」的演出,同時更是「向憎恨與死亡揮別」的見證。
當時我的心情是充滿喜悅而感激的,我的思緒飛掠過一幕幕童年的往事,彷彿當時我是立在雲端之上,雲下雖曾有過風雨斷腸,而雲上的太陽,卻依舊耀眼燦爛!於是我徐徐地唱著:
小小時候,有好多喜歡!
喜歡問山是怎麼綠的?
喜歡問海是怎麼藍的?
還有那星星是誰家的流螢?
祇有媽媽說:傻娃娃!
山是因為希望而綠的,
海是因它的理想而深藍,
星星是夜神最美麗的眼睛。
長大後,我才明瞭,
媽媽只有一個喜歡,
喜歡她兒女能在愛中成長、茁壯,
有踏實的人生,
這樣的喜歡,是豐富的愛,
遠綠過青山,深藍過海…
雖我在眼淚中看不清母親的面容,但我深信一件事,就是神已經用祂那無比的愛,將我們母子的心都給溶化在一起了。正如經上所說:「神就是愛,住在愛裡面,就是住在神裡面…愛既完全就把懼怕除去了……」
感謝神!因著這 完全的愛,使我得著釋放與赦免,使我能對生命更真切地讚美與稱頌!因為祂誠然成為我的力量,
我的詩歌, 並也是我的拯救。
神就是愛! 愛就是神 ! 這愛更是~~~永~不~止~息
演唱:莊惠年、鄒昌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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